西交巷子,东头第二家。
王二生的院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门缝下的泥土仍看得到沁入深入的暗褐血迹。
院门的木条已经有些破败。
桂熙从门的缝隙往里望去。
院子里旧扑扑的,院中有个水井台,台上扔着一只暗黄的葫芦瓢。
这是京城一户极普通的平民的住家。
只是在靠近院门的地方,用石灰线划着一个头朝里的人形,满地的血迹斑斑。
周遭安安静静,听不到一丝人声。
这条巷子的院子几乎都挂着锁,大约这里的街坊邻居都被这灭门惨案吓破了胆,能搬的,都搬走了。
封条有些干了,轻轻一撕便下来了。
门也一推便开。
院子的泥地上有杂乱的脚印,想必是勘察现场的人员留下的。
这两日京城未下雨,脚印、血迹原封未动,空气中仍似弥散着血腥气。
有更浓的血腥气从屋子里散发出来。
外头尚有日头,不觉得特别瘆人。
屋里却是昏昏暗暗,阴阴冷冷。
西屋一张窄床,床上垫了一层旧被褥,露着几处棉䋈,枕下浸透鲜血,此时已变得硬硬板板。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两只旧色的木箱,箱盖打开着,里面的旧衣裳被翻了开来,看着都是些破旧的衣衫。
东屋的床要宽些,被褥半新不旧,浸了更多的血。屋墙边立着一张柜子,柜门开着,里边一些衣裳已被翻得凌乱不堪,伸着个袖子在空中轻微地晃荡。
她不知道这些箱柜是凶手还是衙役所翻。
若是凶手所翻,那凶手应该不是容灿。
凶手要么找财,要么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容灿原本不认识王二生,他必不会为物。也不会为财,毕竟凭他的德性,他不会去翻别人穿过的破衣烂衫,还翻得如此仔细。
可若凶手未曾翻动......
她站在床前闭上眼睛。
屋里凉凉的,凉气翻滚起来。
凉气中她看到阿灿站在此处,唰地打开大纸折扇,他手指迅如疾电,轻轻一拧,折扇在空中转了半圈,当它落下时,它顺着床上女人的脖颈滑了过去,血瀑在扇后如泉般涌了出来。
因为伤口太宽了,女人满身的鲜血没有足够的力量飙到空中,它们只能如一汪泉水似的,冒着热气咕噜噜地漫过她线条柔美的下颌。
女人闭着眼,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似在享受血液漫过时的温热。
折扇回到阿灿手里,却又飞了出去,如一朵硕大无比的哀伤的白花,飞往床里侧,无声无息地划过男孩,他像一只尚未长大的三黄鸡,脖颈无力地垂往一边,大白花飞过,红色鲜血铺满他的胸口。
白花染了半边红,它仍不满足似的,飞过外侧的女孩。
她们都静默地躺着,空中飞动的折扇带起了凉风,带起了几缕飞起的头发。还未来得及觉着脖颈处的疼痛,她们的灵魂已经轻盈地飞了起来,飞去了另一个世界。
阿灿捏着已经收拢的扇子,那扇面竟是会吸血的,没有一滴血珠滴下。
他退后几步,避开了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血,免得弄脏了他的鞋袜。
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她面容清秀,脸色煞白。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有些不忍,转身离开。
他小心地绕开地上的血迹和已经死去的王二生,关上院门,安静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已经走远了,桂熙睁开眼睛。
她的眼前出现一张男人的脸,剑眉长目,正幽幽地盯着她的面孔。
屋里全是死人,怎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杵在她跟前?
怎么杵的?
飘的?
那张脸她认识,是陈遣农。
他出现在凶案现场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出场方式有些奇怪。
“你怎么从王二生家里出来了?”
陈遣农也有些奇怪。
桂熙闭着眼睛从凶案现场走了出来,状似梦游,难不成是她杀了王二生全家,此番又来重游故地?
只是她今日已被那个大人物保了出来,若再抓她,那便是跟上头过不去了。
何况,她也不像是冷血杀手。
“啊,我来看看。”
怎地正好碰上他了呢。
“陈爷你来做什么?”
“我自然是来继续勘检。你来做什么?”
“王二生死了,我来看看。”
“杀人凶手都喜欢回到犯案现场回味杀人时的快感,你也喜欢么?”
“陈爷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凶手,怎会喜欢。”
跟着陈遣农一起来的捕快发现了掉落的封条,几双疑惑的眼睛望住了桂熙。
“陈爷,你们继续忙。我先回了。”
溜了溜了。
喜欢炉香乍暖请大家收藏:(www.ishuse.net)炉香乍暖爱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