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世界8
长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 银制八角烛台的光晕掩映在高脚玻璃杯上, 随着缓缓注入杯中的鲜红酒液摇曳出璀璨的光斑。
沈琛坐在桌子的一端,有点愣神地看着西装革履的侍者向自己的杯中倾倒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酒。
——即使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昨天, 他收到的那封信里用漂亮繁复的花体字, 用词优雅含蓄地邀请他在次日午时至A区001狱室会面。
而当沈琛带着戒备与凝重来到这里时, 却被彬彬有礼的侍者邀请至一旁的更衣室,换上了一身参加正式宴会所需要的庄重西服, 然后被领到了这间华丽的屋子里。
他用难以察觉的谨慎和小心观察着这里:厚重细密的长毛地毯、装饰典雅豪华的长桌、若有若无的悠扬乐声、长桌中央尚带露珠的娇艳玫瑰。
如果不是这里一扇窗子都没有, 他甚至会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地上的世界。
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装饰精美密封严密的坟墓, 深埋在万米深的地下。
他垂下眼眸, 轮廓深刻的脸庞毫无表情。
背后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沈琛心头一震,寻声看去,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的身材并没有很高,修长的几乎有些文弱, 随意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高级定制的西装剪裁得体, 让他看上去几乎就仿佛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 或是混迹花丛的花花公子。
但却无人能够将他错认。
那种仿佛被掠食者锁定的紧绷感让沈琛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他仿佛能够听到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急速地跃动, 将他的肋骨撞的生疼。
萨弭尔。
沈琛咬紧牙关, 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收紧, 口中几乎能够尝到铁锈的味道。
那人嘴角带着闲适的笑容,一双暗紫色的眼眸近乎深黑,其中蕴含着的隐带诱惑的危险意味几乎如同暗夜中的烛火,引诱着奋不顾身的飞蛾迎接一场盛大的毁灭。
沈琛几乎能够从中读出杀戮的味道。
即使收敛的很好,他身为上高位者的威严气势和他站在那里泰然自若的态度,都让他无法被人忽视。
沈琛也没有想到他能如此轻易地就能和萨弭尔——这个帝国的传说面对面,今天的会面,沈琛以为来的至多是与萨弭尔的某个手下。
而萨弭尔本人?不太可能。
且不说他深居简出,踪迹难以捉摸,光说那些寻求与他合作或帮助的人,光沈琛知道的都超过一打。那些人没有一个真正见到他,沈琛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特殊。
但是现在……他出现了。
还没有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萨弭尔仿佛看透了他的意图,举起一根手指轻轻地贴着下唇,将他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等等。”他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低语道。
说完,萨弭尔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萨弭尔勾起一丝富有深意的笑,然后说道:“客人还没有来齐,不过我想,他马上就要来了。”
沈琛一愣。
只听在大厅的另外一边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门轴转动的声音——沈琛以为只是装饰品的那扇门被缓缓推开,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口。
一个……沈琛做梦都不会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如既往的三件套定制西装,一根细细的表链从马甲的上兜内延伸而出,在灯光下闪动着冰冷的微光。一丝不苟的淡金色头发,非灰非蓝的浅淡眼眸犹如阿加帕山顶千年不化的积雪。
斯文优雅,深沉难测。
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乔里德尔典狱长还能是谁?
沈琛觉得自己仿佛是陷入了一场疯狂而荒谬又无法醒来的梦境,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站在一扇门前的乔里德尔,有扭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站在另外一扇门边的萨弭尔——他正在向典狱长友好地眨眼——然后终于绝望地确认: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周白看着不远处冲他眨眼的萨弭尔,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本就有意愿要与萨弭尔聊一聊,所以当他收到那份所谓的“请柬”时,自然就顺水推舟地来了。
但是……
周白用余光瞄向一旁坐着的沈琛,面色愈发莫测。
沈琛的到来确实是他没有料到的。
眼下的情况变得有趣了起来那……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暂且按兵不动,看看萨弭尔到底意欲何为。周白敛下眼眸,淡金色睫毛遮住色泽浅淡的眼瞳,掩去了其中些微的情感波动。
萨弭尔上前几步,绅士地帮周白拉开了椅子:“请?”
周白站着没有动。
萨弭尔笑容扩大,暗紫色的眼眸在灯光下看起来闪闪发光:“拜托,既然你都站在这里了,就显然不是为了给我留下第二个……表示友好的印记了吧?”
说着,他用手指轻轻地划过脸颊上一处红痕。沈琛这才注意到,在萨弭尔的右侧颧骨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颜色浅淡,显然已经开始愈合,但绝对是最近留下的。
周白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些什么,顺势坐了下来。
萨弭尔勾起一丝优雅的微笑,招了招手,侍者随即上前,为周白眼前的酒杯中倾倒酒液。他步伐轻快地转身走到长桌的另一个座椅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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